往后的日子里,丁霞没有再遇到过那名女子。虽然她很想再探一次迷雾,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能碰上对方,加上那人再三跟她强调过不要再靠近迷雾,所以每次来到迷雾前,她只会短暂停留一阵碰碰运气。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年,丁霞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作为酋长的女儿,自然从小就跟隔壁村子“弑熊者”的孙子梼杌( táo wù )定了娃娃亲,只待两人长大成婚,再续一道佳话。对于这样的安排,丁霞说不上开心与满意,在她的心里,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觉得幸福,而梼杌显然不是她所属意之人。只是,嫁与不嫁由不得她说了算,丁霞只能认命地等着大婚那日的到来。
毕竟是酋长女儿与“弑熊者”的孙子,婚礼的筹备原始且隆重,丁霞在闺房里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有些沉闷地坐在镜子前对身后的表妹吐槽道,“这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
“一会舅父进来你可不能说这种话,他听了该不高兴。”表妹搭着她的肩膀劝道,又给丁霞理了理头上的饰物。
“今天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不高兴?叮叮,仪式要开始了,差不多可以出去了。”丁父仔细打量起自己女儿,一袭红装,出落成大姑娘模样,不甚安慰。
不想令父亲难做的丁霞在心里缓了一口气,起身摆上笑脸挽着父亲步出房门。村里张灯结彩一副热闹景象,村民各自敲锣打鼓渲染气氛,梼杌身着华服和一众兄弟站在村口等着迎接丁霞。
梼杌从小就听着他父亲将熊人族斩杀殆尽还这四周村落平静的故事长大,并一直以父亲为傲,原本就有些自负的他,看着自己的新娘漫步走来,更觉锦上添花。
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梼杌安排人唱起了「熊之歌」。这原本是多年前在供奉熊神时吟唱的歌曲。每到供奉之日,众人颂唱「熊之歌」,熊神就会离开深山来到村落,将供奉于它的粮食与年轻女子带走。如今熊人族早已不复存在,梼杌便将之作为战利品,在自己大喜之日唱响庆贺。
正当梼杌伸手要接过酋长牵着丁霞的手时,山林深处突然狂风四起猎猎作响,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一人半高的巨物出现在村庄前。赫然一看,正是那本应被屠戮消散的熊人族。
没有做战斗准备的村民或是奔走回库房拿出武器,或是护着妇孺往安全地带逃去。但那熊人没有在村子过多停留,抬手将丁霞掳至怀中,再度隐入深林。梼杌往前追击几步便被熊人甩远,只得气恼地重锤树干,他与兄弟们返回村庄,收拾武器行囊,誓要像自己父亲那样将那熊人斩于剑下,带回自己的新娘。
丁霞这边被熊人夹于腰间,熊人两足一掌贴地飞驰,时不时剐蹭到路过的树枝,原本的新娘美艳模样已是不见踪影,身上新衣也是裂口斑驳。熊人三两步闯进迷雾中,过快的奔跑速度令丁霞无法看清周遭,只知道她们从一片绿色斑影中掠过。待熊人将她扔至一个山洞中,天色早已暗下,长途跋涉令她有些眩晕,重摔之下竟昏了过去。
等丁霞清醒过来,她已经被挪到另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里,些许星光洒落,可窥见洞口只有不到一人高。她想支撑着站起,却发现自己的小腿被划出一道伤口,反应过来的疼痛使得她又坐回地面铺就的草垛之上。忽然听到响动,一个人弯着腰从洞口挤进来,丁霞抬头一瞧,正是那个多年未见的女子,她心中又惊又喜,呼喊出声,“你也被那怪物抓来了吗?”
女子眼神闪烁没有回应,只是蹲下身,将手里嚼碎放在叶片上的草药抓起一团,小心地敷在丁霞小腿的伤口处。先是一阵刺痛让丁霞不自觉抓住对方身上的兽皮,过了一会,清凉的感觉从患处传来,她才缓缓松手,又开口问道,“你一直都生活在这吗?”
“对。这里那怪物进不来,你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送你出去。”女子用余下的树叶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草药,席地而坐。
“原来熊人族的传说是真的...”丁霞若有所思地屈腿抬手撑着下巴望向洞口,与她相向而坐的女子算是救了她两次吧,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
“你...要不要先休息?你腿伤不方便,我在这守着你。”女子没有接过话题,而是一如当初丁霞在迷雾中走失那样,主动予以照顾。大约是周身的酸疼与眼前人带来的安全感,丁霞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然后躺倒在地,面对着女子,手垫在自己头下,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丁霞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温暖的日光早已从洞口射入,昨晚答应陪着她的女子靠在岩壁旁小憩。玩心四起的丁霞趴跪着慢慢挪到女子身前,正想抬手拍对方,但女子先一步醒了过来,当即挪开身子避免与丁霞产生接触。对于女子这样的反应,丁霞虽心生疑窦,但也没做过多联想,只是软乎乎地坐在地上说道,“我饿了...”
环顾只有一方草垛的四周,女子站起身对丁霞叮嘱道,“你在这等我,别乱跑,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嗯嗯嗯。”丁霞忙不迭地点头,咧出笑脸,一副乖巧模样。看着女子离开,等了一阵的丁霞有些百无聊赖。眼珠提溜乱转,她看了看自己伤口已经结痂的小腿,扶着岩壁起身,感受一下,便一步一步向洞口走去。
从阴暗的山洞来到出口,灼眼的日光让丁霞暂时微闭双目适应。过了一会,丁霞睁大双眼瞧着洞外天地,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山洞形成于崖壁之上,洞外是一片平台,刚好供人驻足,旁侧是一道壮观的瀑布,水汽折射阳光形成一轮巨大的日晕,山林间时不时传来飞鸟高鸣,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原来迷雾后面竟然有那么壮美的景色,熊人族还真会找地方,只是那人...
正在丁霞欣赏风景的时候,女子捧着一堆的野果走近,她瞧着丁霞站在日光中的侧脸,新娘服饰被撕开的布条随风飘动,一头长发披肩,竟看得有些呆住停在当场。丁霞听到脚步声,转脸一看,“你回来了,好多果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没见过呢。”
女子看丁霞兴致正好,便随手将果子堆放在地上,然后拿过一个用身上的兽皮擦了擦递给丁霞,“晚点我去河谷给你弄点鱼回来,先吃点果子对付一下。”
一口将野果咬开,充盈的汁水顺着丁霞的嘴角滑至脖颈,她随手一抹,沾了土的手混着汁液在她肌肤上留下几道灰痕。女子看着丁霞这样,不觉笑出声,丁霞不解,又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印痕加深,女子只好指了指丁霞的下巴说道,“你脸上,弄脏了。”
这才反应过来的丁霞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突然打起了什么注意,“可是这没有水...要不然...”
“怎么?”女子充满疑惑地看着丁霞。
“要不然你背我一起去抓鱼吧,我就可以顺便到河边洗洗脸了。”口中还在嚼着果肉的丁霞含糊地说道。
思考了一阵,女子皱了皱眉,拒绝了丁霞让自己背她的提议,“我给你找根木棍吧。”
看着女子有些抗拒的模样,丁霞猜想她大概是不太习惯与人接触,伤口经过一晚上的修养好了不少,木棍就木棍吧,总好过一个人憋在这里,“好。”
从山洞到河谷的路程因为荒无人际的关系显得有些曲折,但好在女子在身前为丁霞开路,走起来却也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看着认真用石斧劈开荆藤的女子,丁霞一边用女子给她弄的临时手杖前行,一边说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也是被熊人抓来的吗?”
“它暂时不会出现了。你放心。”女子拨开树枝答非所问。
“你真的没名字吗?我总不能叫你‘喂’吧。”不死心的丁霞又继续着话题,“要不然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女子停下脚步回望丁霞,眼中有些犹豫又带着期待,丁霞被她盯得不太自在,只能偏过脸,“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可以,你想叫我什么?”女子开口,等着丁霞的回应。
丁霞全身重量压在木棍上,又摸了摸下巴思考,让女子等了一阵,她才继续说道,“要不然叫你妮妮吧。”
拥有新名字的女子低头微笑,转身继续开路,似乎很是满意,自顾自地从嘴里吐出两个音节,“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