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17)

丁霞走了。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在颜妮去上班之后,她坐最早的航班飞回了石家庄。走之前她瞒着颜妮给张越红发了信息,大意是自己打算退役,并简单提了一下之所以这样打算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持后续和排球相关的工作,至于退役之后的计划先以养病为主。
飞机落地后,丁霞没有马上回家,手机关了机,在城区里四处乱逛,全然不觉自家副攻那边已经乱作一团。兜兜转转来到了石家庄市少年儿童业余体校,站在大门口对面的马路,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也没打算靠近。
自己最开始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很喜欢排球,相约一起练球的小伙伴后来都不再继续,也令她没有了坚持下去的打算,当她重新开始练习排球,才真正对这项运动产生了兴趣。丁霞回顾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不打排球的话就不会去沈阳,也就不会认识大个子,她喜欢那种遇强则强的感觉,大个子身上有她钟爱的特质,无论是高举双手准确拦住对手的球,还是用独特的击球方式得分,在她的眼中都散发着别样的光彩。与自家副攻一起拿到奥运冠军大概是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唯一可惜的也许是没能一起作为运动员为辽宁女排拿下一次联赛的金牌吧。
20岁的她,很勇敢,初生牛犊不怕虎,无论是对排球,还是对自家副攻,她都有自信尽己所能做到最好。30岁的她,与大个子相濡以沫,开始为她们退役后的人生新篇章计划着。

然后,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说到底,她并不像外界看上去那么的无坚不摧,终究她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同样有喜怒哀乐,同样有不为人知的弱点。大概是叛逆期来得晚了一些,原本丁霞想的是,顺着情绪放纵一次就好,大不了被批评一顿,然后保证下次不再犯。然而,能打倒她的,从来都不是外因,内心的自我崩解总在不被察觉的时刻一点一点地开始,直到某一天迎来溃堤。
不过,丁霞并不明白如今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原由造成的,她只知道,这仿若折翼般的病症让她失掉了奔向未来的信心。曾经觉得,大不了就是因为腿伤倒在场上而告别运动生涯,反正柱着拐坐轮椅也不是不能当教练,无论如何总能以别的方式再回到球场。但她唯独没想过,有一天会无法正常地进行交流,这样的自己别说做教练了,连普通生活都显得有些局促。一只没有了事业作为生活基石的摩羯,又有什么资格与人谈论一生一世。就算大个子愿意养她一辈子,她也没办法接受这种金丝雀的人生,如果有一天,大个子对她倦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傍晚时分,丁霞终于用钥匙扭开了自家的大门,丁妈着急忙慌地冲到门口打量着女儿,口中不停地念叨,“你这孩子瞎跑哪去了,没伤着哪吧,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家里都快急死了。”
丁霞尽力挤出一个她觉得还算不错的笑容,“妈,我没事…”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敲起了键盘,然后把手机递给丁妈看,「我跟队里说打算退役了,这段时间先养养身体。去医院检查过了,没查出来什么。颜妮要是找我就说我这段时间不想见人。很久没好好陪陪你们了,我在家住一段时间再说。」眼见女儿是这个态度,丁妈不再多说什么,不管怎么样,身体最重要。
拿衣服去洗澡的间隙,丁霞听到妈妈在和自家副攻打电话的声音,“…一声不吭就跑回来了……你们去医院情况怎么样……她也是说没查出来什么……对了,她让我给你说这段时间别找她,她谁都不想见…阿姨也明白你的辛苦…诶…好…那你也早点休息…”她靠在门边,断断续续地听着,大个子急坏了吧,自己就这样跑回石家庄,但要是面对自家副攻,她会更矛盾。

原本丁霞已经做好了自家副攻追到石家庄死缠烂打的准备,令她意外的是,大个子在她回家的这一周都异常的安静,丝毫要没有找她的迹象,虽然有些狐疑,但她也懒得想更多,这样的状态正合她意。
尽管大个子安安静静,丁霞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喂!你们俩!放开!”此时她正被平均海拔超过195的两个人架着往车里塞,丁妈甚至毫不意外地跟她们道别,还叮嘱着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稍矮的那人坐上了司机的位置,启动锁门发车一系列操作十分流畅,而另一人则是跟丁霞挤进了后排,还笑意盈盈地帮丁霞扣好了安全带,“你一个人在家多闷,跟我们去北京玩玩,你说是吧,瑞瑞。”
“袁心玥!…”丁霞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惠若琪和袁心玥“绑”到了去往北京的自驾车上,她有些气急,但又组织不出语言反驳,只能双手抱胸憋着气。
“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惠若琪看了一眼后视镜,憋着笑逗起了小二传。
听到这话,丁霞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们俩是自家副攻安排来的,当即问出口,“燕泥?你们过来?”
自从丁霞出事故之后才第一次见面的袁心玥听到她的措辞不由得一愣,倒是先前已经见识过丁霞失智模样的惠若琪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还是满脑子燕泥,我们就不能找你了是吗,我可真伤心。袁心玥,要不我们把她送回去吧?反正她心里也没我们。”
这一来一回说得丁霞脑子发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绑”上车,现在又说要送回去,闹哪样,“无聊。”
说归说,惠若琪丝毫没有转向的意思,袁心玥终于缓过劲,消化了先前被再三叮嘱“你霞姐说话可能会比较奇怪”的事实,“据说姐夫今晚准备了大餐,你确定不去?”说着又伸手捏了捏丁霞肉肉的脸,“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听到有吃的,丁霞便安慰自己,看在吃的份上,原谅你们了,又转头阻止袁心玥的动手动脚,“起开。”
一行三人往惠若琪在北京的豪华大宅疾驰而去。

Leave your mess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