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霞已经连着一周没有再跟自家副攻同睡一榻，完全不似最初在医院清醒之后黏着大个子的那般模样，整个人散发着冷冷的沉静，只是按时三餐洗漱，然后回丁妈的房间自己待着，话也不多，偶尔有一两句也是让丁妈带她走。
丁妈见她态度坚决，便和颜妮商量起回石家庄的事，“妮儿啊，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你看她现在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我跟她爸说了，过两天接叮叮回石家庄，也带她去小时候玩过的地方走走看看，说不定又想起点什么...”
“阿姨，我明白，到时候我送你们去机场。”听到丁妈的决定，颜妮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的怀疑确实伤到了小二传，小二传生着病本就很敏感，这下谁说也不听了，“我去看看叮叮。”
“诶，你去吧，我弄晚饭去，你给她好好说说。”丁妈看着颜妮凝重的表情也不好再阻拦什么，找了个借口给两人让出了空间。
‘咚咚’，颜妮敲了敲半掩着的门，没什么底气地发问，“叮叮，我可以进来吗？”
“没锁。”丁霞背对门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呆。
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过去的颜妮刚挨着小二传坐下，小二传立马就挪了小半个身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没有多看一眼颜妮。这样的反应让颜妮有些局促，仿佛回到了一些旧时光，“叮叮，你妈妈说过两天你爸爸来接你们回石家庄，我...到时候送你们去机场。你别生气了好吗，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可能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两个都好，你先回家休息休息...我...过段时间再去看你，可以吗？”
“好。”原本平视的丁霞低下了头，盯着脚上的兔兔拖鞋，那还是她和自家副攻一起逛淘宝的时候选的。丁霞这几天一直在问自己，这段时间开心吗，答案显而易见是开心的，但她没有想过自家副攻会怀疑自己。在丁霞现有的认知里，自家副攻不会对她产生这样的质疑，破碎的记忆无法给她提供更多的信息，也许，大个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完美，只希望距离可以让人重新审视彼此。
得到简单回应的颜妮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那…沈阳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明天带你去逛逛？”
丁霞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在大个子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地方，“体育局。”
大个子停好车，丁霞久违地再次踏进体育局的大门。自家副攻办退役手续前，沈阳迎来了第一场雪，她记得大个子大晚上专门跑过来陪她玩雪，偌大的体育局围栏内只有她们俩。再之后的更多记忆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在看什么？”颜妮顺着小二传的目光望去，那是挂在体育局门口上的口号，‘为国争光’几个字醒目地出现在眼前，“叮叮一直都很努力。陪你逛逛？”
丁霞‘嗯’了一声，牵住了自家副攻，等着她带自己四处走走。颜妮捉紧了小二传的手，沿着建筑外围绕了一圈，一路上像讲单口相声一样给小二传介绍区域分布和以前她们经历过的事。丁霞认真地听着，偶尔答应几声。
“去训练场看看吗？”颜妮从上次小二传提起排球之后就一直想带她来接触接触，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也怕小二传会抗拒。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颜妮不想错过，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好。”没有任何犹豫，丁霞开口接受了自家副攻的提议。
两人来到训练场，球场上都是陌生的面孔，颜妮牵着小二传，微微侧身对她说道，“成年队出去打比赛了，现在训练的都是小队员，你可能不太熟悉。”
“颜导！”一个眼尖的小队员指着她们俩喊了一句，很快便一群人围住了颜妮和小二传。
“颜导，你啥时候回来带我们啊？”其中一个高个队员抱着排球问道。
丁霞一下子被人群围着有些不习惯，挨近了自家副攻，然后打量起四周的小队员。大个子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便用牵着她的手轻轻磨挲起她的手背，又开口和小队员们寒暄，“怎么，训练量是不是不够，想被骂了？”
“那哪能啊！颜导，这位是？”突然被颜妮唤醒的肌肉记忆让小队员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赶紧把话题转移到颜妮旁边那个带着口罩的女生身上，看着有些眼熟，但一下子也没认出来。
“去去去，好好训练去，我就是带朋友来看看。”并不打算暴露小二传身份的颜妮抬手挥了挥赶起了人，正巧当值教练一声哨响，小队员们三五成群跑回了场地上。
颜妮看着场上卖力训练的小队员，给小二传介绍起来，“刚刚那个是我之前带的副攻，条件还不错，明年应该能上联赛试试了。今天人好像有点多，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坐着。看看。”丁霞回绝了自家副攻，反而提出来要观看小队员们的训练，大个子看她没有什么异常，便牵着她找了张空着的条凳坐了下来。
小二传聚精会神地盯着场地上的小队员们，颜妮看着有些恍惚，小二传自从19年在辽队身份悄然转变之后俨然成了隐藏在队里的‘小丁指导’。她后来才明白，从东京周期开始的那一天起，郎导就已经有意识地把小二传往教练的方向培养。她那时还不能理解小二传身上承担的压力有多大，没有安全感的她做了一些至今想起来都会后悔的事情。终于，在自己的最后一届全运会上，‘小丁指导’也渐渐有了郎导的影子，耐心安抚小队友，一对一强调技战术要点，甚至摆出‘田忌赛马’的策略，只为了让可能即将退役的她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束。
就这样，两人没有说话，一个看着场上，一个盯着对方。等到小队员跑过来，颜妮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颜导，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不错吧？”
“嗯？额...”颜妮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刚才全程都在看小二传了，并没有关注场上的训练。
还没等大个子找到借口，丁霞就隔着口罩冒了一句话出来，“拦网。不准。判断。”
颜妮立马接过话头，“对，你那个拦网的时机把握还不够好，手型也没摆正，回去再多练练，我之前怎么给你说的，这才多久就忘了？”
“颜导，你朋友好厉害啊，也是打排球的吧，要不给我们露两手呗？”小队员开始起哄，颜妮顿时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抓住了小二传的手，生怕她再出现上次跑掉的意外。
“传球。试试。”丁霞倒是不慌不忙，扭头看着自家副攻，眼中流露出在排球场上才会有的光芒。
“那试试。”点点头，颜妮牵起小二传拉了球筐就往网前走去，顺便招呼了小队员，“来传球。”
小队员好奇心旺盛地跑到球筐旁边拿起一个排球，“准备好了吗？”
看小二传冲着自己点了点头，颜妮扭头给小队员下指令，“传吧。”
一个常规的到位球从小队员手中划出抛物线直奔丁霞而来，十几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恢复了大半记忆的她抬手托球，虽然因为这小半年没有训练，球给得有些生涩，但自家副攻向来都是‘你敢给我敢打’，毫不费劲地就把球扣在了三米线内，当年两人的招牌进攻‘28连线’重出江湖。
“我靠，那不是丁霞，霞姐吗？”围观的小队员里终于有人认出了那个消失已久的辽宁女排当家二传。
“我之前听说她生病了，出国治疗了。” “我怎么听说是受伤了？” “你们有没有个准数，到底什么情况？”
小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而球场那边，随着喂球的次数上升，十四年的默契配合一次又一次地让排球重重击打在地板上。
“叮叮...”等着丁爸丁妈办登机牌托运行李的颜妮和小二传两人相对而站，“你也很久没回家了，先回去多陪陪叔叔阿姨。我过段时间去找你，好吗？”
“好。”丁霞仰头看着自家副攻，对方满脸的不舍。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犹豫了一下，颜妮问出了口。
丁霞歪了歪脑袋，“叮叮，没骗，妮妮。”
再也忍不住的颜妮上前抱住了小二传，“我知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叮叮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丁家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颜妮盘算起该怎么样请长假的问题，看来只能去找张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