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1)

村东头有一户人家姓颜,据说老大出生那天,打了三次旱雷,街坊邻居都说不是啥好兆头。虽然是个女儿家,但打记事起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就没有她没折腾过的。还偏生得力大无穷,老爱捉弄人,十里八乡没一个能打得过她,家里也就好吃好喝的权当是个儿子养着。
这天,一个道士路过颜家,敲开了门,颜家人只当是化缘讨口吃的,本打算弄点吃食送走了事,没想到道士张口来了一句,“我是来说亲的。”
颜父颜母面面相觑,自家孩子还没到娶亲的年纪,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说亲的,何况小颜“名声”在外,哪户人家那么想不开。
道士见状又开口道,“是我算出来的,你家娃儿未来的媳妇必从西北方向来。我已经去见过女方家,那闺女比你娃儿还小个三岁,早阵子撞了邪祟,我给驱了,但那闺女命里招阴物,得配上个鬼神都不怕的夫君才能安稳一生。”
眼见道士说得言之凿凿,颜母作答,“劳烦道长费心。按理说我家妮儿尚未到婚配的年纪,何须操之过急,况且妮儿是个女儿家,哪有娶妻的道理。但依道长的说法,两个孩子的姻缘是命中注定,我们夫妻不是不通事理的人,不如这样,让两家孩子见上一面,若是真如道长所言,或许两人结拜姐妹,两家结做通家之好也未尝不可。”
道士自知寻常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便点点头回应,“夫人所言不无道理。进来吧。”扭头朝厅门外招呼了一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娃娃扒着门框往厅里探头,“我糖呢?”
原本凭空冒出个语出惊人的道士已经让颜家十分震动,这会又出来个小姑娘,怕就是这道士说的那个与自家孩子有夫妻之缘的人了。
这会颜小霸王正带着一帮小弟在外头作威作福,颜家赶紧让下人去把自家小祖宗给找回来。等了好一阵,门厅外头传来吵闹声,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大声抱怨着,“我还没玩够呢!干啥玩意就把我拽回来?…娶媳妇儿?娶什么媳妇儿?那能有抓蚂蚱有意思?”
待到颜妮甩脱老仆走进大厅,就看见自家父母和一个道士站在厅中,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两条腿够不着地晃晃悠悠,一手拿着糖葫芦,嘴角还沾着糖碎子,她顿时来了兴趣,“妈,咋回事?这哪来的道士?”
“妮儿不得无礼,快来拜见道长。”虽然平日颇为纵容自家闺女,但在方士面前,颜母还是十分忌惮,当即喝止了颜妮想要胡闹的心思。
难得看到母亲正经要求自己,颜妮不疑有他,甩了甩衣袖躬身朝道士拜了一拜,“见过道长。”
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番颜妮,虽然十多岁的年纪,已经长得比寻常孩子高大壮实,“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来,叮叮初来乍到,你且带她到处逛逛,我与你父母另有商量。”说着便朝还在跟糖葫芦斗法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小姑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颜妮跟前,仰着看比自己还高半个头颜妮,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你能给我买糖吃吗?”
“糖?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地界哪家的糖什么味道什么样式,我最清楚了,咱们走。”被这个明媚笑容击中的颜妮拉着这个叫叮叮的小女孩就跑出了家门。

逛了一条街的糖店,颜妮捧着大包小包的糖带着小女孩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村后面的一棵歪脖子树下,她把糖小心地放在地上,取过一个拨开糖纸递给坐在一旁的小女孩,“我叫颜妮,这片都归我管,你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谢谢,我叫丁霞,道长跟我说,我以后会遇到一个能给我买一辈子糖的人,那个人就是我的夫君。”满心欢喜地接过糖送进口里,丁霞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听那道士叫你叮叮,以后我也叫你叮叮吧。憋听那道士乱说,你要愿意,我也能给你买一辈子的糖。你一个人大老远的跟个道士跑过来,你家里人咋说?”颜妮拔起地上一根狗尾巴草边玩边问。
因为嘴里有糖,丁霞答得含糊,“听我妈说,之前我突然生病,是道长给治好的,但道长说他只能解一时之难,要想我一世周全,那必须得找到我的有缘人,所以我就到这了。这糖还挺好吃的,比刚刚那根糖葫芦好吃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谁给你买的。”被夸赞了的颜妮眯眼笑起来,仿佛背后一条尾巴翘上了天,“跑那么远,你不想家么?要是我,肯定不乐意离家那么远。”
“想啊。但我妈跟我说让我先过来,往后还能回去看他们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一颗糖在三言两语间就祭了丁霞的五脏庙,但她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地看向颜妮,“我饿了,咱们回去吧,你家里晚饭都吃点什么?”
“你不是才吃的糖吗?”颜妮感叹这人胃口也太好。
“吃糖哪能吃饱,得吃饭菜才有力气吃糖。”丁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待两人回到颜家,那道士似与颜父颜母谈妥了什么,颜母拉过丁霞,柔声说道,“小霞,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我们家,妮儿生性顽劣,要是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我给你教训她。”
颜妮在一旁有些不满地嘟囔,“哪就欺负人了,我还给她买糖呢。”
道士执着幡接过话头看着丁霞,“叮叮,贫道还有别的事,待会就走了,你且安心在这住下,你的缘分自有天定,别忘了来之前贫道交代过你的,定要坚守本心才是。”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丁霞看着道士有些不舍,毕竟一路过来,道长对她颇有照顾,况且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有缘自会相见。”道士笑着摸了摸丁霞的脑袋。
一家人与道士作了别,丁霞就这样在颜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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